張子言(Ernest) 未夠三十歲便創立了自家的畫廊兼創作室,辦過多次個人展覽,表面看來平步青雲。其實他的成長路挑戰多多—-愛攝影愛畫畫卻有色盲、「出櫃」而遭受排斥和欺凌,吸毒而迷失自我、陷入抑鬱,直至接觸到藝術治療,作畫讓他悟出人生意義,引領他確定路向,創造藝術人生。
Ernest說藝術就是他的日常,除了潛心個人創作,他還會邀請本地的年輕藝術家在他的藝廊做展覽,拉近藝術與普羅大眾的距離。過去幾年,他一直熱衷於以藝術創作做社會實驗,引發大家思考理所當然的過度消費和追趕潮流,反思崇尚名牌和西方文化的價值取向。
藝術,也是他一種提升自我意識和自我表達的媒介。Ernest的Pop Art畫作色彩鮮明,線條簡單俐落,他曾經在傳媒訪問中說自己與日本藝術家村上隆相像,喜歡在繽紛的色彩裡嵌藏陰暗的情感,從前抑壓的情緒,如今有了渠道盡情表達。藝術對他來說也是修練。「藝術創作的過程是一種靈性的追求,像修行,忠於自己的信念和想法,去做更好的自己,沒有人可以代勞。」
孤獨邊緣少年 濫藥逃避挫折
Ernest在14歲時發現自己是同性戀者,他不願掩飾,於是主動向好友們「出櫃」。率性和坦白的後果是惹來同學的排擠,嘲
諷和欺凌,有同學故意用籃球射他的頭,老師在課室當眾稱他「乸型」。他開始收藏自己,變得離群,父母工作繁忙,沒有太多時間關心他的少年煩惱。在這脆弱的時候,他受朋友影響開始飲酒和服食抗抑鬱藥,為求麻醉自己。上高中時,他每天都吸食可卡因,加上抑鬱,基本上無法應付學業。
2012年父母送他到美國讀攝影,可是大學沒有照顧他色盲需要的配套和支援,令他難以投入學習,不夠一年,他便回港,在薩凡納藝術設計大學修讀藝術,但讀了一年又輟學,他認為自己不適合在學校體制裡學習和成長。他當上自由身攝影師,在攝影的社交圈子裡,又遇上濫藥的人,於是毒癮固態復萌。家人再次送他到泰國清邁戒毒。
表達藝術 畫出人生路向
在戒毒的日子,除了每天有紀律的時間表和接受輔導,他還參與了每星期的藝術治療工作坊。他畫人體,畫圖形,愈畫愈感興趣。
「當時自覺迷失和憤怒,想進修攝影和藝術卻不成事,回港後在畫廊找到實習工作,卻因為毒癮問題而錯失了機會糟。我覺得自己沒有未來。」
專注地用手和腦作畫的過程令他感覺身心開朗起來,畫畫成為了他解開鬱結和抒發情緒的方法。畫得好不好也不要緊,表達才是最重要。
「我從中發現了自己對藝術的熱情,甚至萌生以藝術作為事業的念頭。沒有其他東西能夠像藝術一樣,讓我看到人生的意義,是人生意義賜予我力量,推動我走上復康之路。」藝術治療讓他找到人生的新路向,有了清晰的目的,生活也變得更有意識。
回港後,他留意到香港的畫廊大部分都集中在中環荷里活道一帶; 而藝術工作者的工作室不是在觀塘工廈上樓,便是在牛棚那種普羅大眾不易接觸的地方。「當時我住在藍屋對面,如果在這個社區開一間畫廊,街坊可以隨時到訪,這樣很COOL呢。」
結果他在2015年在灣仔石水渠街成立了Stallery ,那是他創作的小天地,也是他展出和推廣其他年輕藝術家作品的藝廊。為了籌辦和營運這個畫廊,他投入了大量的心思和精力,還有家人和朋友的大力支持。短短幾年Ernest就辦過五次個展,作品也曾在Hong Kong Affordable Art Fair、香港視覺藝術中心及 PMQ等場地展出。
摸索個人風格 中西古今拼出新意思
Ernest今年初辦個人展覽《閃閃皇朝Bling Dynasty》,展出的一系列作品貫徹他的玩味風格,都是把動漫和電玩角色加入古典名畫的二次創作,視覺上已夠奪目。玻璃上的絲印、樹脂和青銅雕塑、傳統刺繡和書法等中國傳統素材,畫中的主體是穿著元朝服飾的South Park人物,還有Rick and Morty和Family Guy。Ernest坦言用鮮艷顏色和大家熟悉的卡通角色是為了親近觀眾 ; 將東與西,古與今,虛與實拼湊成破格的畫面,是為了吸晴,引發大家會心微笑之餘作出反思。
「為何我們要買名牌商品? 為甚麼用一千元買票到主題樂園玩才感覺快樂? 這些價值都是我們小時候看卡通或電視廣告耳濡目染而形成的。」
觀眾接收到他的訊息嗎?
「四十歲或以上的人看我這些作品,能夠理解當中的古典元素。但年輕的觀眾就只看懂動漫卡通公仔。」不過,他強調不會說明太多,他想給觀眾多一點想像空間,如果有年青人看過他的作品而開始去了解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就已經很好。
中西和新舊交融一直是他畫作的主軸,這與他的成長背景有關。媽媽是寫書法的,思想西化,爸爸喜歡欣賞藝術,看畫展和逛博物館是Ernest自小就習以為常的家庭節目,游走在香港和美國之間,同時受到東方和西方文化的薰陶。
他喜歡看漫畫,他畫作中的動漫角色正是陪伴他成長的,影響他最深的是日本的《攻殼機動隊》,吸引他的不止是劇情和高質的動畫,還有作者對哲學與社會學等深刻問題的探討。
他最初的創作多是以攝影作品為基礎。在2018年他做了一個藝術實驗,找來100人,任由他們跟自己的十幅畫作互動,他想看看在觀眾心目中藝術何價。當第一個人出手將畫作撕開,其他人便跟著撕畫,最後甚至有人把畫框踩欄。Ernest在現場強忍著不介入,在實驗完畢後,他回家哭了幾天。社交媒體普及,大家看慣了複製品,大概沒有想過畫者用多少時間畫成一幅畫。自此他開始鑽研用絲網印刷方法作畫。
其後他回應Pokemon Go熱潮而以Pokemon創作了一個系列。去年他以日本漫畫角色,配合文藝復興古典畫作,創作出Famous by Proxy系列。超級瑪利奧(Super Mario)變成名畫《基督之死》的主角,麥兜亂入了宗教名畫《西斯廷聖母》成了一個聖母像。
他又曾經將自己的作品作慈善義賣,為啟勵扶青社籌款。他對這個青年發展機構情有獨鍾是因為他在香港唸中學時,在學校參加過啟勵的藥物及酒精意識工作坊,當時他已經開始沾染毒品,他對啟勵的手法印象非常深刻。「他們用同理心去講解毒癮的影響,引導年輕人認識自己,而不是教條式或家長式的叫人做甚麼或不要做甚麼。」他希望香港有更多年青人可以受惠於這種項目。
缺陷是一種祝福
對紅和綠色盲的他亦希望有機會跟有特殊需要的青少年分享藝術創作心得。彩虹七色他從未見過,他看到的顏色,都像加了藍色濾鏡,例如藍漸變橙,在他眼裡是一片灰色。慶幸科技發達,現在他用流動應用程式可以憑編號去辨別顔色。
「我自知身體局限,我不可能畫寫實畫。缺陷是生命中的一個經驗,它驅使我從中學習和得益。」
他對黑白影像特別敏銳,憑相中的反光位能夠推斷出物件的顏色。
為了克服色盲對作畫的障礙,他想出用三層的透明膠板重疊,去呈現他看不見的顏色層次,例如先在第一層膠片塗上藍色顏料,需要加深時就在第二層膠片上加黑色圓點,造成深藍色的效果,這樣就不用調色,Andy Warhol的絲網板畫就是用同樣原理製作。這種處理方式亦成為了他獨特的個人風格。